2017年12月11日，清晨的阳光穿过黑暗和冷风，普洒在雾霾笼罩的上海。我在starbucks接到整整二年未曾谋面的老乡——李。
2008年年初，因为我自办的一份校园刊物，认识了李。他那时开办了一家广告设计公司，代理着新民晚报、文汇报、东方早报、东方航空等刊物的广告，生意红红火火。因为他喜爱教育，并没有嫌弃我那没有正式刊号的小报，也为我们做些广告。那时他很忙，我们见面很少，但他给我的印象深刻。
2009年冬天，他周末常常一个人开车来帮我们转运报纸，一捆一捆的搬，一捆一捆的送。我的助理说，没见过那么好的老板，勤快而平易近人。
接下来的几年，我被邀请参加了他和上海中外文化艺术交流协会的公益活动、他与上海衡阳商会的公益活动、他与湖南人在上海网站的公益活动。我才慢慢知道他在不声不息地为上海的青年艺术家、为湖南做着不为人知的奉献，而且从不愿把自己的名字写于报端，尽管他的公司并不是很大。
他很内敛，话不多。那时候听他的员工说，他喜欢抽烟、写诗、去松江野外钓鱼。尽管他从事着传媒行业，但他极少在会议上抛头露面，即便会议是他组织的、文字是他写的。
转眼即是五年，我的那个小报维持了二年就被迫关闭。我和李见面的机会更少，不过常常在过年时收到他温馨而赋予鼓励精神的祝贺短信，直到我们失去联络。
今天，我一早听到他的电话时，还半开玩笑地说，李总，找个地方我们好好干一杯，虽然我不会喝酒。而当我把咖啡递到他的手中，相视而坐时，他竟然接得非常犹豫。
在我的追问下，他说出为什么好久没有电话我的缘由。2008年后，生意一年不如一年，三年前老婆退休。他终止了惨淡的生意，回到常州与家人团聚。毕竟在上海做生意多年，聚少离多。再说女儿也在陆家嘴找到了一份工资不菲的工作，一切都还不错。谁知天有不测风云，女儿离开荷兰银行后，去了一家知名的外语培训机构做教师，没过多久，查出病情。去年在上海第一人民医院换了肾，继续上班。上月又住院了，医生说必须再次换肾。他说今早五点就从常州出发，去长海医院接替老婆照看女儿。路过市区，问候我一下。
我们谈话时间不长，但在空调很足的starbucks 室内，他冷得有些发抖。他几次去拿餐巾纸，原以为他擦滴在桌上的咖啡，等我回头，才知他每次都在偷偷擦眼泪。
他是改革开放最初通过高考进入大城市的那批精英。他的独生女儿刚满32岁，还没有结婚。一场病花去了他们所有的积蓄。但他从来没有想到给他曾经帮过的人透露过一丁点风声。可以想象，即使某一天等到有捐献肾的消息，钱从何处来？
我想多留他一会。可是听到他说，老婆原来很坚强，现在每次去一次医院，回来都眼泪汪汪，他得换换她，生怕给女儿看到。我打消了留他的念头。在中午12点，我们在地铁口挥手告别，冷风卷起梧桐树叶，像飞起的风筝。我担心伤害他的自尊，在他走后，用微信转了500元，过一个小时就是午夜了，钱还放在线上，没有接收。
2017年12月11日写于复兴中路369号